程蕾蕾

对于偶发心脏早搏，如论房早还是室早，其实均无大碍。

过度情绪波动，确实会引发心脏病哦~

二尖瓣脱垂合并重度反流，不开刀行不？

少量早搏就像蚊子，虽然很讨厌，但实际上并无大碍。

血脂是血液中各种脂肪成分的统称，而不是一种单纯的物质。

摘自拙作《说句心里话》2019年5月24日刊登于《文汇报》  高血压病人有些需终身服药，将血压控制在理想范围后，可在医生指导下减少用药量，但切忌自行停药。 如果服用某种降压药疗效不好，最佳的方法是联合其他药物，让不同种类的降压药优势互补，扬长避短。狂笑不止，是高血压的后遗症？你别不信。临床有一个案例，患者由于高血压没控制好，导致脑卒中，而卒中又发生在脑干部位，结果就留下这么一个奇怪的后遗症——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笑不停，持续三五分钟后，又莫名其妙地戛然而止了。服药“任性”，结果相当严重这是一个我印象较深的病人，我们都管他叫老钱。三年前，被发现患有高血压，那时他还意气用事，服药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导致老钱的夫人每天早上都严格督促，不吞下氨氯地平（一种降压药），不让老钱出门。就这样，老钱的血压总算平稳了一两年。不过，自从吃了这个氨氯地平后，老钱浑身上下一百二十个不舒服，一会儿头痛，一会儿脚肿，一会儿脸红，医生说这都是氨氯地平的副作用。后来，老钱的夫人被派驻北京短期工作。夫人虽不在身边，依然天天查岗，远程“遥控”他去看牙龈增生。结果，口腔科医生说这也是氨氯地平的不良反应。这下老钱气不打一处来，马上把药扔进了垃圾桶——不吃了！孩子上大学，夫人不在家，老钱一个人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外地老同学来上海出差，拉着老钱把酒言欢。酒过三巡，老同学还要继续劝酒，老钱一个踉跄从椅子上跌坐下去，人事不省了。送去医院一查，血压仪上面达到220毫米汞柱，下面是120毫米汞柱——老钱脑干中风了。老钱的夫人气急败坏地从北京赶回上海，还好抢救及时，老钱嘴巴没歪，也没偏瘫。脑干位于大脑下方，在大脑和脊髓之间承上启下，是维持个体生命的重要环节，主管职责包括心跳、呼吸、消化、体温、睡眠等。由于高血压没控制好，导致老钱脑卒中，而卒中又发生在脑干部位，结果就留下这么一个奇怪的后遗症——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爆笑不停，持续三五分钟后，又莫名其妙地戛然而止了。50多岁的老钱出院后，不用提醒就自觉吃药降血压，但这个忽然大笑的后遗症访遍名医也无法解决。突如其来的大笑在生活中其实很麻烦，经常引发旁人侧目，“人家都当我神经病。”老钱自嘲。我与他夫人都极尽疏导之能事，“已经这样了，总比偏瘫在床上不能自理强吧？你要这样想，笑比哭好，万一是莫名其妙地哭哭啼啼，那才叫惨呢。”夫人总这样劝老钱。降压药种类多，联合用药取长补短高血压的危害累及心脏、血管、肾脏、眼睛，对各处组织都能造成伤害。在我国，最常见的高血压危害就是中风。况且，高血压是一种可防可控的疾病，只要遵照医嘱服用降压药，就一定能将血压控制在合理范围内。一旦确诊为高血压，病人就需终身服药，将血压控制在理想范围后，可在医生指导下减少用药量，但切忌自行停药，更不要听信虚假广告擅自换药。降压药种类繁多，常见降压药也确实各有利弊。【利尿剂】这类药物通过减少血液容量来达到降压目的，但有可能引起血液中的电解质紊乱。长期服用利尿剂者，一旦出现头晕、乏力等现象，需要及时检测血电解质。【β受体阻滞剂】譬如倍他乐克，降压效果平缓，对改善心功能也有帮助，但是不可避免地会减慢心跳频率，服药后需要监测心率，每分钟低于55次者需要调整用药。【血管紧张素转化酶抑制剂】这一类药物的名字后面都带“普利”二字，诸如卡托普利、依那普利、贝那普利、赖诺普利。它们的降压效果明显，且有助于提升心功能，但每二三十个病人中就会有一个服用此药后干咳不止，无法耐受。【血管紧张素II受体阻滞剂】它们的共同后缀是“沙坦”，跟“普利”大致是堂兄弟关系，但副作用相对不明显，常用的有氯沙坦、缬沙坦、替米沙坦、坎地沙坦等。【钙离子拮抗剂】应用相当普遍，它们都姓  “地平”，且“地平”家族人口众多，有硝苯地平、氨氯地平、非洛地平等。它们各有所长，降压安全持久，但会引起各种无伤大雅的不适，譬如面部潮红、脚踝水肿、牙龈增生。一旦出现这些现象，就应当及时调整药物剂量或换用其他种类降压药，否则也会妨碍正常生活。比如，有些对牙龈的副作用较大，严重者甚至会导致牙齿脱落。此外，还有一些药物，譬如利血平以及一些中成药，也有降压作用。如果服用某种降压药疗效不好，最佳的方法是联合其他药物，让不同种类的降压药优势互补，扬长避短，而不是增加单药剂量。像老钱这样，服用氨氯地平后副作用比较明显，完全可改用血管紧张素转换酶抑制剂或血管紧张素II受体阻滞剂，而不是自行停药。高血压与生活习惯息息相关高血压的发生、控制以及减少并发症，与一些生活习惯息息相关。比如，高盐饮食在高血压的发生过程中难辞其咎。盐是高血压重要的诱发因素。研究表明，人体摄取盐量越多，血压水平就越高，日均摄盐量每增加一克，平均收缩压上升2毫米汞柱、舒张压上升1.7毫米汞柱。世界各国发布的高血压防治指南，均将限制盐分摄入作为防治高血压的重要措施之一。比如宁波人喜欢吃咸，这个习惯得改一改。雪里蕻咸菜是宁波人的最爱，“三日勿吃咸齑汤，脚骨有眼酸汪汪”，说的是三天不吃雪菜汤，走起路来腿都没劲儿。一下子不吃是难受，那就每天定量，绝对不能敞开吃。在高血压的治疗中，除了服用药物外，改变生活方式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其中，加强体育锻炼和低盐饮食是最重要的措施。吃得清淡一些，有助于健康，说得一点没错。其实，世界卫生组织早有建议：每人每天摄盐量小于六克。请注意，这不仅指食盐，还包括味精、酱油等含盐调料和火腿、午餐肉等含盐食品和各类腌制品所含的食盐量。据统计，我国每人每天摄入的盐在20克左右，远远超出该建议标准。因此，对食盐的摄入量必须加以限制，只要做到这一项，就能降低2至8毫米汞柱收缩压。除了限盐，体重每减轻10千克，收缩压降低5至20毫米汞柱；增加体力活动，收缩压降低4至9毫米汞柱；控制饮酒，收缩压降低2至4毫米汞柱。由此可见，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有助于改善血压。 

有一次，一个才30岁的小伙子通过网上平台向我问诊。他身体一直很健康，但最近几个月，经常无缘无故晕倒，多数发生在他去健身房锻炼的时候。他把每年体检资料整理得整整齐齐，分别拍照上传给我看。可从这些资料，我看不出任何端倪。于是问他到底是每次仅仅头晕，还是确实晕倒在地人事不省？每次持续多长时间？发作的时候测量过血压吗？他回答说有三次意识丧失。至于发作持续的时间，每次长短不一，短则几秒钟，长的时候十几分钟也有过，没量过血压。越是司空见惯的症状越难判断。这个跟大厨能否把家常小菜做得回味无穷其实更考验手艺，是一样的道理。我想了想，说下次如果再发作，一定当场测量一下血压。 第二天傍晚，他又去健身房了，再度出现头晕目眩的症状，因为事先跟健身房打了招呼，立马给他测量了血压。果然，血压只有80/50毫米汞柱。而一般认为，成年人上肢动脉血压低于90/60mmHg，即为低血压。大家平时都觉得高血压可怕，其实低血压更加麻烦。除了有些人天生血压偏低一些之外，比如体质瘦弱的老人和女性，各种疾病比如急性心肌梗死、严重创伤出血过多、过敏、恶性肿瘤、营养不良等也会引起低血压。但明摆着这个小伙子这些问题都没有。这就有些奇怪了。 我就说你这个低血压这样网上问诊恐怕很难解决问题，看病看病，医生得看到病人才能获取更多信息，你找时间来一趟吧。隔了几天，他真的来了，而且老妈也陪着一起。老太太一脸焦虑，一进门就说，程医生，我还没添孙子，麻烦您给我儿子好好查查。排除所有可能因素，有些药物也可能引起血压降低。一问，小伙子跟他妈妈不约而同头摇得像拨浪鼓。也是，每天去健身房锻炼、还能被公司安排外派工作的男人，怎么可能会长期服药。实在找不到明显的头绪，我说要不做个直立倾斜试验吧，看看问题是不是出在静脉血管上。 大家可能不知道，一个成年人，体内水分占体重的70%。如果把成年男人比作一个一米八的装水的容器，这个容器竖放和平放的时候，水压居然可以相差无几，大自然造物有多么奇妙！奥妙其实在于，人体血管交感神经和副交感神经相互制约，通过非常微妙的机制，维持血压正常。当然也有少数人这种平衡感不好。而直立倾斜试验就是基于人体这个特点，来辅助检查静脉血管是否正常。 不过，这个检查当天做不上，得先预约三周后时间。看着妈妈走出诊室，小伙子忽然快步走回，压低声音说：“程医生，我刚才忘跟你说了，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吃伟哥，这个会有影响吗？”原来是这样！可能是想尽快要孩子，自己又被派到外地，所以他每次回家的时候吃药提高效率！我赶紧跟他说：“有影响！快喊住你妈妈，那个检查单不用付费了！”可算找到原因了。 伟哥究竟是什么伟哥是药物商品名，其化学名是西地那非。西地那非问世之初，只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心血管处方药，而且直到现在，它和心血管在临床上也撇不清干系。比如心脏科医生给一些女性也会开伟哥，帮助控制肺动脉高压。但在长期应用过程中，种花得柳，有些心脏病人意外地发现，使用伟哥后，自己的阴茎勃起功能障碍神奇地好转了！从此，西地那非这个拗口的化学名一再被边缘化，而以“伟哥”的名字雄霸江湖。 西地那非可能会引发低血压，尤其对于冠心病患者，如果在服用硝酸酯类扩血管药物，那么伟哥就暂时别碰了。而这个热爱健身的小伙子，由于服用伟哥之后血压偏低，虽然日常活动没有受到明显影响，但在剧烈运动的时候，低血压导致脑供血不足，从而出现反复晕厥。 所以，服用伟哥，除了关注性功能，也要关注心功能。伟哥是一种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壮阳保健品。不但冠心病患者要慎服伟哥，即便是平时没有心脏问题的人，服药时也要注意监测有无发生副作用。尤其增强体力活动的时候，例如大强度健身时候，发现头晕、乏力，不妨及时量个血压。 总结1、无缘无故晕倒，需要立即测量血压。2、低血压比高血压更麻烦。急性心梗、过敏、恶性肿瘤、严重创伤、营养不良都可能引起低血压。3、伟哥学名是西地那非，并非壮阳药，而是心血管处方药，可能会引发低血压。4、冠心病患者慎服伟哥，普通人服用一定要监测是否出现副作用。 

本文节选自拙作《医生最懂你的心——心脏故事》一书 1. 心脏里的洞洞窍门多 1.1偶然发现的先天性心脏病二十年前我大学毕业，正式当上医生，学习热情超级高涨。逢人掏出听诊器，稍微熟悉一点儿的，拐弯抹角都想把对方给忽悠到床上去。我们做心脏超声，再丰富的理论知识也得结合手法实践。所有医学上操作性的技巧，都跟我们医学院路农贸市场对面修皮鞋修伞的爷叔一样，无他，需手熟耳。春天是我高中同学，一个周末，她跑来医院，被我抓个正着。你，赶紧脱外套脱鞋子撩衣服解胸罩，让我看看你的心脏！春天乖乖地宽衣解带。检查者和被检查者都乐不可支，喜笑颜开。可是，超声探头刚刚接触到胸壁，我就不作声了：屏幕上春天的心脏，居然右心室明显增大！我再也无法嘻嘻哈哈，给春天进行了常规检查。结果竟然是先天性心脏病，房间隔巨大缺损，同时还合并三尖瓣下移畸形。放下探头，我对自己只有三个月的工作经验实在不自信，跑去宿舍楼把师哥David给拽了过去。经David复诊，我的诊断准确无误。可是，师哥的肯定和表扬反而让我心情更加低落。我多么希望我是错的。人的心脏是一个空腔器官，包括左心房、左心室和右心房、右心室。虽然是四个房间，但却不是两室两厅，而是两套平行排列的一室一厅，鸡犬相闻，各立门户，左右两侧的血流必须独立出入，丝毫不可以混淆。如果左右心室之间存在缺损，就是室间隔缺损；左右心房之间存在缺损，就是房间隔缺损。若有缺损，就好比本该私密的自家卧室跟隔壁老王家共用的墙上破了个口子，迟早得出乱子。春天除了在左右心房之间存在一个直径超过3公分的缺损之外，位于右心房和右心室之间的三尖瓣也显著下移，伴有大量反流。心脏瓣膜是位于心脏各个腔室以及大动脉之间的阀门，保证血液只能单向流动。如果打不开或关不上，就是瓣膜狭窄或者关闭不全病变。左边一套一室一厅，客厅与卧室之间的房门有两扇，称之为“二尖瓣”；右边一套一室一厅，卧室与卧室之间的房门有三扇，称之为“三尖瓣”。跟住宅房门一样，心脏瓣膜无论有两个瓣叶还是三个瓣叶，门框都得是平整的，得位于同一个水平面上，否则门就关不严实。春天的三尖瓣门框歪歪斜斜，有两扇瓣叶明显往心尖方向偏移，所以她的三尖瓣关拢的时候，瓣口能看到好大一条缝隙，血液倒流得很厉害。我看着春天，内心百感交集。春天才23岁，她这个心脏病唯一的治疗方法就是手术。得把位于胸口正中的胸骨劈开，将心脏里的血液全部引流出来，然后把房间隔缺损补好，同时还要做三尖瓣成形术。虽然我院心外科实力超群，但心血管手术，谁也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而且，补房间隔缺损容易，三尖瓣成形难。所谓三尖瓣成形术，就是在三尖瓣的正常门框位置，缝上一条人工环，把原本不在同一水平面上的三扇门给拉到接近生理状态的同一个平面上，同时也缩小门框口径，能够有效减少瓣膜反流程度。但是，纤薄如牛皮纸的瓣膜经过这样生拉硬拽和缝合，然后还得继续日日夜夜启启闭闭，再高明的手术技巧也无法保证疗效。如果术中实时监护发现三尖瓣怎么修都不行，那就得换一个人工瓣膜。人工瓣膜分为两种，一种是机械瓣，含金属成份，经久耐用，但一经植入，就要终生服用抗凝药物，一天都不能停；还有一种是生物瓣，这种瓣膜倒是不用天天吃药，但使用时间有限，一般15年左右可能毁损，到时候还需要另外想办法置换新的人工瓣膜。当然，考虑到春天是年轻未婚未育女性，首选的是加入人工环修复三尖瓣。这样不但不用每天服药，而且疗效时间长远。大伙儿买东西都喜欢原装，在医生的眼里也是一样，上帝给你的天然结构远远胜过型号最为优良的人工替代品，所以，能修一定修；就算看上去不太像能修好的样子，考虑到年轻女性还要结婚生子，长期服用抗凝药物会对生活质量以及妊娠产生影响，还是会绞尽脑汁尽量修；如果实在修不好，那也不能让心脏右边门户敞开，只有这种情况下才考虑置换心脏瓣膜。我把这个情况避重就轻跟春天说明了一番，一边说一边偷瞄她的反应。对于大多数人，乍一听到心脏要开刀，十个里面至少八个承受不住，更何况春天。 1.2  第一道疤春天跟我们不太一样。高中时，我们就读的是安徽省内闻名遐迩的重点中学。春天是从县里考上来的学生。对于我们这所高中，每个县也就是中考总分前十名能进入吧。县里考来的同学明显比我们这些市区同学能干，他们住宿舍、吃食堂，生活完全自理。高二文理分科，春天选择了文科。高考那一年，春天的父亲因病辞世。她妈妈在镇上开了一家服装店，维系他们兄妹三人的学业和生活。二十多年前的安徽省高考录取率，大家都懂的，而且高考前夕春天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春天中学毕业后，去了秦皇岛的一家煤炭专科学校学习文秘。文秘专科就念两年书。春天毕业了，被计划分配到淮南煤矿。春天说，她拿着报到通知书去淮南晃了半天，然后一个人给自己做了这辈子最大的决定。她户口迁移手续都没办，当天就爬上了驶向上海的绿皮火车。没有地方住，她挤我的宿舍。晚上两个人一起爬上颤颤巍巍的钢丝单人床，躺下就不能动，否则钢丝床晃动发出咯吱咯吱声，把我的下铺吓得夜不成寐。白天我们上课去了，她在寝室里翻看搜罗的过期报纸，把中缝里的招聘广告全部剪下来，一条一条打投币电话去问。一个星期后，春天找到了工作，卖黛安芬内衣。等到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春天已经当上了那家专卖店的主管，跟朋友在漕河泾合租了房子。非但如此，还找到了情投意合的男朋友——也是我们中学同学的李峰。李峰的父母都是上海人，后来举家搬回上海。他本科毕业后在徐家汇的一家事业单位当公务员。在寸土寸金的魔都，李峰家里有宽裕的房间，他们的婚礼近在眼前。可是，就在这当口，春天如此偶然地发现了这么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春天一家人，哥哥玉树临风，姐姐婀娜窈窕，但她身高只有一米五。以前大家也都觉得奇怪，她自己解释说是七岁八岁狗都讨厌的年纪，胡乱顽皮上房揭瓦的时候不小心跌落摔伤的缘故——其实这是先天性心脏病导致的发育受限。春天长着两个咕噜咕噜乱转的大眼睛，两颊经常红扑扑的，大家都觉得她气色好——其实这是先天性心血管畸形造成的肺动脉高压的表现。回过头去看，这些都是线索。看着眼前沉吟的春天，我的心里不由七上八下。说起来，我跟李峰同学的时间更长。上学时，我们的家都离学校比较远，放学后扎堆等车，男生不跟女生讲话，女生也不跟男生讲话。但当车辆到站的时候，如果我还在看书或者发呆，他会使劲晃荡他的饭盒当作提醒。如果春天的三尖瓣下移畸形手术不尽如人意怎么办？虽然现在心外科的同事们对瓣膜成形手术驾轻就熟，但在20年前这可是一个难题，有的病人术后可以痊愈，但大多数都会残留三尖瓣反流，如果反流程度较为明显，右心房和右心室会慢慢增大，有些甚至会最终进展为右心衰竭。所以，三尖瓣成形疗效欠佳的病人，以后还需要二次开胸手术。如果牵手春天，李峰以后可能要承担整个家庭的重任：妻子生育时的风险是正常孕妇的上百倍；若手术不尽完美，年纪长了也许会丧失正常的生活和工作能力；春天户口和医保关系都不在上海，她在这里看病无法报销。精神、经济、生活上的三重负担是三座沉重的大山。所有这一切，李峰能否坦然面对？只要他说一句绝情的话，这些都可以烟消云散。可是，如果李峰这样选择，春天怎么办呢？她带着一颗残破的心在这无依无靠的城市何去何从？先不谈远的，光是住院期间的看护和手术之后的照顾，就是一桩麻烦事。我看着春天，春天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春天开口了。“一定要开吗？”她问。“嗯。”我说。“开了就能补好吗？”春天继续问。“成功的比例很高。”我只能这么回答。然后，春天镇定地说，她会把这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李峰的，让他抉择。我企图安慰她。她笑了，她说：“我可能会拖累他。但你不是说这个病能治好的吗？我觉得自己不会成为他的包袱。因为，以后他在其它方面需要我的时候，我对他是有用的。”李峰和春天很快扯了结婚证。婚礼之前，春天在我们医院进行了房间隔缺损修补和三尖瓣成形手术。如同我事先担心的那样，虽然手术总体成功，房间隔缺损修补得完美无缺，但术后三尖瓣依然有轻中度反流。春天住院期间，李峰每天都待在病房，他的父母从杨浦辗转换车，单程起码一个半小时，轮番送来煲好的鸽子汤、甲鱼汤和黑鱼汤，每一次都用保温桶小心翼翼地装着。春天和李峰的婚礼热闹喧哗。她的礼服跟其他新娘不一样，选择的是蕾丝竖领款式。因为，她的胸口有一道长达15厘米的醒目疤痕。李峰义无反顾地选择跟春天共同面对命运中的变故。婚礼前夕，李峰专门跑过来跟我面谈过一次。我非常感概，穷极词汇称赞他小子有情有义。他处之泰然地说：“其实想清楚了，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能为这件事放弃自己喜欢的人。换个角度想，如果是结婚以后才发现老婆有病，难道还能离婚啊？！”“对对，的确是这个理！”我连连附和。“再说了，人人都会生病，我不也有病。”李峰说。“你……有啥病？”我狐疑地盯着他。“我色弱呀！我从小就想当医生，结果高考体检时发现色弱，硬不让我报考医学院！”“嗯，”我皱了皱眉头说，“可是，你爸妈会不会有想法呢？”“我爸妈？我爸妈开明的很，他们年轻的时候原本在上海洋房住的好好的，大学毕业分配到芜湖，一辈子辛辛苦苦从头来过，不也过来了。他们说，夫妻最要紧的是心意相合，才能在一辈子的风风雨雨里共闯难关，毕竟谁也无法预料以后会发生什么。一生中比生病难捱的关口多着呢。有病就看病，该开刀就开刀，该吃药就吃药！”不过，李峰临走时还是不放心地问了我一个问题：春天心脏要开这么大个刀，那究竟能不能生孩子啊？还有，如果生孩子，先天性心脏病会不会遗传呢？ 1.3  第二道疤人体心血管系统分为心房、心室和大血管。但在胚胎发育过程中，这些结构并非同一来源，而是不同原始组织经过衍生、折叠、凹陷、吸收、压缩、扭转以及吻合发育而来的。整个过程复杂精密，医学生学习过程中每每折伤脑细胞无数，随便挑一段：“胚胎19天左右在胸壁中胚层的U型生心区域生成一对心内膜管，后者在胚胎21天的对褶过程中被代入胸腔，并在中线处通过程序性细胞死亡过程融合成单一的原始心管、心肌、心胶冻和心包膜”，是不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令人叫苦不迭？在这个变戏法一样的发育过程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都会造成先天性心血管畸形。别以为先天性心脏病很罕见，其实，每出生一百个活婴，就差不多有一个小心脏没长周全。有些复杂的严重畸形是染色体异常或者基因突变造成的，但大多数简单的心内缺损或畸形，往往是由于母亲怀孕早期病毒感染、子宫内缺氧、服用了药物或饮酒等造成的，这些先天性心脏病不会遗传。先天性心血管畸形的手术治疗强调尽早的原则，心脏结构越早恢复正常，就越不会对体格发育产生影响。即便是象春天这样，成年之后再接受治疗，只要手术成功，也可以生孩子。甚至有些先天性心脏病病人，未经过正规诊治，只要心肺参数没有明显恶化，也照样可以生孩子。当然，这些孕妇在生产的过程中的风险，要比正常孕妇大很多。春天手术之后还残留轻中度三尖瓣反流，但绝对不是生孩子的禁忌症。不过，虽然她非常希望能够自然分娩，但鉴于她的心脏功能和肺动脉压力情况，还是剖腹产更为稳妥。爆竹声中一岁除，又是新年。元旦那天，我早早躺在床上进入黑甜梦乡。一阵响亮的电话铃声硬生生把我吵醒。是李峰。李峰在电话那端高兴得无可名状，“蕾蕾，蕾蕾！春天生了！剖腹产，生了一个七斤八两的大胖小子！”“奥！”我高兴地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祝贺，“恭喜恭喜！”“是啊是啊，还以为要过两天才生呢，结果傍晚肚子开始痛起来，手术特别顺利，我刚看过孩子，第一个想着要给你打电话！”“必须的呀！”我说，“这么大件喜事！”“对对！蕾蕾，我跟你说，我们的儿子吧，名字老早起好了，叫李渊！”晕！这个名字有没有过于特别？“姓李么，没得选的。你知道为啥叫‘渊’吗？因为这小子属蛇呀，属蛇怎么能没有水呢？有水还不行，还得有米（在上海话里，米就是钱的意思，俚语一粒米就是一万块），可是米泡在水里总不是个办法，所以得用一撇一竖把米给保护起来……”李峰语速极快地介绍个不停，我则瞌睡去无踪，谈兴愈发浓。就这样，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里，疤痕体质的春天，不但胸口一道疤，肚子上又增添了一道新的疤痕。别人的阅历烙印在心底，她的经历明晃晃地刻在身上。李渊同学自从打小胃口暴大，能睁开眼睛就爱玩老爸的电脑，还时不时在键盘上撒泡尿。他百日宴一过，就被始终心里打鼓的老爸老妈抓到我们医院，摁在床上请程阿姨做了检查，一点问题都没有。现在李渊的身高早已超越老爸。一次同学聚会，我在那一群扎堆嬉笑打闹的孩子中，准确地喊出那个两个大眼睛跟春天一样咕噜咕噜乱转的小帅哥的名字。他非常惊诧地看着我。李渊，阿姨能记住你的名字，不仅仅是因为你开创了繁华似锦的盛世大唐，也不仅仅是因为你凑巧诞生于元旦那天，而是因为你的名字凝结了父母无限深沉的期许，更因为你是一段执着守护的人间真情的结晶啊。 1.4  我对你是有用的开过刀的春天偶尔拉响小警报。这回李峰陪她来的时候，一边走进诊室一边还在不停埋怨，说她没事找事，好好的人，拉了两天肚子，就随便乱吃中药，结果上吐下泄，直喊胸闷憋气，把李峰给吓坏了，连夜跑去附近医院看急诊，把各项检查弄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可是春天还是觉得很不舒服，李峰今天专门请假带她带来我们医院。我看着春天。矮矮小小的她跟在李峰身后，听他一句接一句的数落，小声争辩说中药是家里老人给买的，哪有什么吃饱了瞎折腾。他俩，还跟二十年前一样，哪里看得出她现在是一位叱咤商海的女老板呀。春天从卖黛安芬内衣起家，先养活了自己；修补心脏、结婚生子之后，不甘安份的她辞去主管之职，跳槽到一家公司，负责把昆山制造的游艇销售到欧美。当时我们都为她捏了一把汗，游艇这玩意儿，可不象胸罩每个女人都需要，这种商品能卖出去多少啊？而且，春天就上了两年大专，跟老外去抢订单，她能行吗？我记得春天当时不听劝，反而跟我说，你不是讲我做完手术，就基本跟正常人一样了吗？一个人，无论能力打小，爱拼才会赢。英语不行，她坚持去参加商业聚会，一个单词一个单词跟老外面对面磨口语；财务不行，她去夜校补课，一本书又一本书啃下来；为了订单，她不知天高地厚包里藏一只电子辞典独自出国去洽谈。就这样，日积月累的努力，她从美国和欧洲争取到一笔又一笔订单。就当春天的游艇卖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李峰告诉我，她又跳槽了。她觉得业务做得再好也就是个高级打工仔，她要自己创业！我们这回谁也没说劝解的话，因为知道她下了决心要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现在，春天代理着一个著名德国品牌不锈钢制品，在闸北不夜城盘下一层商务楼。这个一米五的小个子指挥这个安排那个，一群职员跟在身后前呼后拥。什么是性格决定命运，春天是最好的诠释。春天改变的不仅仅是她自己的人生。当年春天手术前跟我讲过私房话。她喜欢李峰，既然爱，就不能因为自己从娘胎里带来的疾病轻易放弃。虽然她在身体上需要格外呵护，但她觉得自已可以用性格和能力上的优势对爱人进行弥补。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手里捏着的都是一张单程车票，没有回头路，哪怕希望再渺茫，也只能奋力争取永不妥协，向前，向前，不断向前！李峰是一个好男孩，但欠缺春天所拥有的果敢和精明。李峰给了春天脆弱的心脏精神和生活上的双重安慰，而春天给李峰的心脏注入了拼搏的强心剂。李峰在她的鼓励下跳出了原来那个虽然稳定、但缺乏生机、凡事论资排辈、收入欠佳的事业单位，首先投身轰轰烈烈的互联网站，掘得第一桶金，现在在一家自己喜欢的电脑公司做经理。李峰也多次亲口跟我说，春天就是拼命做的性格，他在她的影响下改变很多，他最被她吸引的就是她这点。所以说，男与女，夫与妻，哪有单纯的“施”与“受”！唯有互相体谅、彼此帮助、共同成长，才能惺惺相惜走到一起，组建的家庭大树才能枝丰叶茂，扎根开花。很多时候，我们惊叹看上去柔弱的人得到命运的眷顾，其实是我们没有看到他们潜在的强硬之处；很多时候，我们渴望得到别人的帮助，但往往忘记首先要赋予自己一定的价值和用途。我迅速给春天开了检查单。她的病史我了然于胸，怕就怕她发展为心力衰竭。修补后的心脏，残留的问题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发展，滴水穿石，慢慢对心功能产生损伤。所以，心血管手术之后，即便没有任何症状，也应该定期复查，至少每隔一两年复查一次心脏超声予以监测。春天的心脏超声和血清心力衰竭指标没有明显异常。我分析，可能是前几天拉肚子引起水和电解质紊乱，现在经过调理和补液已经恢复到正常范围，再休养几天应该可以缓解。被我灌下定心丸，俩人神色立即多云转晴。春天又开始老生长谈，蕾蕾啊，我要是晚发现十年，不就不用开刀了，你们现在修补房间隔缺损都是微创的呢，胸口也不会这么大个疤。我立即反驳她。先天性心血管畸形早治疗早获益，你这么大个房缺还三尖瓣下移畸形，一旦发现就应当尽快处理，要是等到现在，肺动脉压力高了，你心衰了脚肿气短，天天躺着都受罪，还卖游艇卖不锈钢呢，把自己免费都卖不掉！“哎呦，我就是随便说说的嘛。还好你学医，否则我这一辈子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呢。还有，我现在三尖瓣反流是不是又加重了？”的确，春天现在的三尖瓣反流有所加重，已经从轻中度变为中度。随着病情发展，她以后还得处理三尖瓣反流。医学科技飞速发展，二十年前春天开刀的时候，我们对于心内缺损除了开胸手术别无他法，而现在，房间隔缺损绝大多数都采取微创封堵的治疗方式；就现在的发展趋势，等春天的三尖瓣彻底关不上了，我们一定能发展出来微创解决三尖瓣病变的方法。就算到时候新技术尚未成熟，春天也可以选择再次开胸置换人工三尖瓣。“不行，那可不行！我开刀开怕了，你们好好努力，尽快把微创的方法给研制出来！”春天说，“可是，在等待新技术的过程中，万一我的三尖瓣哪天突然彻底完了怎么办？”“不会啊，你不还有我吗？”我说。“可是，一有风吹草动就来麻烦你，过意不去啊！”春天假惺惺地客气。“过意不去就请客吃饭啊，我可把话说在前头，Happy现在长身体，可能吃了，你要做好充分思想准备！”“就这么点条件？小case！”我瞥了她一眼，“那咱每个周末撮一顿？”1.5 不是所有的洞洞都得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吃晚饭时接到李峰的电话，说既然春天安然无恙，一家人打算过年去欧洲旅游。但老爸年逾古稀，怕不能耐受长途飞行，让我安排个合适的时间给老人复查一下。因为春天的故事，我一直对李峰的父母满怀尊敬。春天住院开刀的时候，李峰爸爸也一趟一趟跑医院。有一次，我真心真意说，“李叔叔，春天要不是碰到你们这么明理的人家，还真不知道会怎样。”李峰爸爸的态度也是处之泰然，说：“生病又不是自己能选择的，再说，我也有房缺的。”我当即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怎么可能呢？”“真的，自己一直都不知道，直到调回上海，有次体检偶然做了心脏超声，说我有个小房缺。我反正也没什么不舒服的，根本没当一回事，都从来没有跟家里人提起过。如果不是春天手术，连我都给弄忘了。”我三下五除二给李锋爸爸做了检查。他确实有个3毫米的细小房间隔缺损。给他确诊之后，李峰又来找老同学面谈了。“你不是跟春天说心脏里有洞就得补，那忙过这一阵，把我老爸也顺手补了，行不行？”“那就没必要了。”我说。“为什么呢？因为洞比较小吗？”李峰问。“对的！”我说，“先天性心血管缺损是不是需要治疗，不但要看洞洞的大小，而且要结合缺损对人体的影响。就是这个缺损是不是妨碍正常血液循环，有没有引起心脏增大以及肺动脉压力增高，如果这些都没有明显改变，就把这个小洞敝帚自珍，注意随访就行了。”“可是，我老爸有时候会觉得胸闷，这会不会是小房缺的缘故呢？”李峰若有所思地问。“不会啦，你爸爸虽然房间隔有个3毫米的小缝隙，但分流的血流量非常有限，基本上对血液循环没什么大碍。其实，有这点小缺损的人很多的，其中大多数都没能发现，稀里糊涂也就快快乐乐地过了一辈子！”我开导他说。根据估计，我国现有成人先天性心脏病病人超过300万人。我们的邻邦蒙古国的总人口也就300万。最常见的是室间隔缺损、房间隔缺损、动脉导管未闭。其中，前两种缺损占到成人先心病的一半以上。长大之后发现先天性心血管缺损，不必慌张。首先恭喜您，心脏有缺损，还能长大成人，大部分情况下，病变都不是最危重的类型，而且是可以治疗的。经过医生全面评估之后，需要纠治的病人应尽早治疗，修补得越早，已经发生变化的心脏腔室内径和肺动脉压力越容易降至正常。我们碰到过很多六十岁以后的老年先心病患者，跟他们阐述病情并告知需要手术，他们往往匪夷所思啼笑皆非，说一辈子都快过完了，居然心脏里面有个洞。有些老妈妈说孩子生了三四个，都没发生过什么意外，还补啥补；还有些老先生说，大不了比别人少活个几年，随它去好了。不过，如果缺损较大，尽管能操劳能生孩子，那是因为人体的耐受和代偿能力，并不意味着可以听之任之。随着年龄增长，代偿能力下降，病情就会露出庐山真面目。到时候，不是活长点活短点的事，而是出现各种难受的症状，譬如夜间无法平卧睡觉啊，下肢水肿啊，呼吸困难啊。寿命多长是一回事，活的是不是开心、是不是舒坦是另一回事。所以，对于这种情况，能手术尽量尽早手术。但是，如果是非常细微的缺损，象李峰爸爸这样的，对心脏形态和心内血流造成的影响几乎忽略不计，就可以听之任之，与其和平共处。听完这些，李峰总算放心了，可是他又抛出一个问题：“那象我老爸这样，有什么补品可以吃了调理调理吗？”“没有没有！千万别花那个冤枉钱，这是结构异常，就算天天吃人参也不会愈合的！”“那平时需要注意些什么呢？”“尽量避免过度疲劳，还有，避免感冒发烧。因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发热时血液循环里难免有病菌，心血管先天性缺损的病人比正常人发生感染性心内膜炎的概率呈指数级增加。还有，在口腔科操作、外科手术、皮肤感染等情况下，要记得特别关照医生你有先天性心脏病，着重加强控制，就没什么大问题啦！” 1.6 心脏里的洞洞，居然自己能长好？概而言之，心脏里的洞，大的补、小的留。不过，有些特别的缺损，可以边走边看。我有一个老病人，是个山东小男孩。他的心脏里有个室间隔缺损。室间隔缺损是最为常见的先天性心脏病。这个小男孩一出生时听诊发现心脏杂音，在老家检查发现了室缺，一家人都为此忐忑不安。他第一次来我的诊室做心脏超声检查的时候还是个三岁的小毛头，在家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皮大王看到白大衣还是怵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反复诱惑他说可以躺在床上在电视上看自己的心脏，才完成了检查。不过一旦爬了起来，立马开始捣蛋，我一扭头的瞬间，他就揪过我的超声探头直接往嘴里塞。孩子爸爸跟他基本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仿佛两个大小不同的俄罗斯套娃，都是圆圆的脑袋，板寸头，细长的眼睛一高兴就笑成弯弯的月牙。抱起检查床上的孩子，爸爸的目光中充满了求助，我跟他解释说，这个孩子的室缺很小，而且长在室间隔膜部，不用着急马上手术，不妨等等看。“真的吗？可是我们老家的医院都说得做手术，我们就是想来你们这里开刀的啊！”爸爸说。我解释说，有一部分简单的先天性心脏结构异常是可以自愈的，要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天然自愈的可能，如果到上小学前、也就是六、七周岁的时候还没有长好，再做手术也不迟，因为这是一个很小的洞，分流的血液暂时不会对他的生长发育产生明显影响。听了我的一番讲解，他们又是侥幸又是担忧地走了。之后连续3年，这个小男孩每年都来我院报到，每次都带着无比期盼而来，然后又垂头丧气地带着一张诊断为先天性心脏病的心脏超声报告回去。去年这孩子幼儿园中班，那次检查时，孩子爸爸说：“程医生，看样子明年再来上海，就要手术了。”我安慰他说，虽然还是有缺损，但是周围毗邻结构倒是有自己愈合的迹象呢，只是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谁也没有把握是不是能够自己长好。不过就算长不好也不要紧，我们现在微创经心导管封堵术已经非常成熟，明年要是还不行的话，就做个微创手术把这个小洞给堵上。“微创手术？不用把胸口打开？”孩子的爸爸和妈妈一起发问。“是的，不用把胸口打开，只要从大腿根部戳一个很小的洞，就能进到心脏里把缺损给堵上。”我告诉他们，“整个住院过程就三四天，补好了孩子能蹦蹦跳跳自己回家！”所谓心内缺损封堵术，就是从外周血管将一根直径3-5毫米的纤细导管穿行到到心脏里面去，这个导管是空心的，头端装了一个封堵器。封堵器是记忆合金制作而成，到达缺损的部位，跨过缺损，释放出一半，这一半一经释放，立即膨胀成一个扁扁的小碟子；医生让这个小碟子紧贴缺损并且盖住缺损的一面；然后在缺损的另一边再把封堵器的另一半释放出来，又变成一个扁扁的小碟子，这个小碟子紧贴缺损的另一面；这样就能分分钟把缺损给堵上。不过，这种封堵术是靠两边小碟子把缺损给夹住的，所以缺损一定得四周有边缘，如果一点残端都没有，或者缺损太大，还是得开胸修补。看着他们将信将疑的神情，我又补充说，以后只要娶个媳妇不是当医生的，估计瞒他老婆一辈子都不会被揭穿的！听了这句话，他们总算放宽心情露出笑颜，约定了隔年再见。这次，这个小男孩又来了。他今年入秋就要上小学了，也变得懂事礼貌，乖乖地躺上了检查床。孩子爸爸说，“程医生，我们这次全家都来了，连爷爷奶奶都跟来了，我们打算做好检查就请你们安排手术。”可是……慢着！我不同切面仔细扫查，二维图像和彩色血流逐一查看，这是真的耶——他的小室缺终于长好了！看看屏幕上这颗活力焕发的小心脏，左是左，右是右，虽然室间隔膜部有些松弛累赘，但是延续完整。好小子，居然在出生之后，花了7年时间孜孜不倦地长出了一个小小的室间隔膜部瘤，把这个缺损给愈合了！孩子妈妈喜极而泣，在门口等候的爷爷奶奶无视我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的就诊规章制度，争先恐后冲进诊室大声喧哗。大喜过望的爸爸抱起儿子使劲往上抛，振臂欢呼：“咱们也别回家了！马上打车去外滩！咱们把这次带来做手术的钱都给花了！一分钱也别剩！来上海这么多次，每次都看病，一趟都没玩过！”这是我的行医生涯中最充满‍戏剧性的一幕了。我们所有在场的医生也为他们喜出望外——唯一的遗憾就是——以后不太可能见到这个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缝的充满喜感的小男孩了！等这欢乐的一家刚走出诊室，跟着我学习的进修医生、也来自山东的段医生开玩笑说：“程老师，我这老乡太不够意思了，他们应该请你吃饭！”吃饭么，就免了。其实，他们已经以最珍贵的方式对我表示了感谢——那就是病人对医生的信任。他们在老家发现先天性心脏病的时候，是被告知尽快去大城市大医院开刀。来到上海之后，他们虽然对我的话疑信参半，但最终还是选择听从我的意见。从第一次找我看病到这回，一家人风雨无阻每年来上海报到一趟，连续3年都大失所望，但他们依然遵照医生的话语在坚持。自己的骨肉，心脏里破了一个窟窿，就这么天天看着，只能在内心期盼它能够自己长好，这是一个多么煎熬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将4年之久！唯一的信念，就是那个远在上海的医生说过，不能放弃让孩子自愈的希望！而对于我，书籍上写着，有一些先天性心脏缺损能够自己长好，除了小于5毫米的膜部室缺以外，还有位于房间隔中部的小房缺，以及动脉导管未闭。因为，实际上，所有人在娘胎里的室间隔膜部都是不完整的。室间隔看上去是左右心室之间起到分隔作用的一堵墙，但这堵墙在胚胎发育时是由三部分结构不断互相趋向并融合而成。这一类心内缺损的出生后闭合，其本质是一场拖堂作业，把原本应该在子宫内完成的发育过程给滞后了。但这些，都是纸上谈兵。这个山东小男孩，是我在实际工作中第一例完成整个随访病程的、室缺自愈的病人。每一个步骤、每一帧图像都鲜活地跃出书本、跳动在我的脑海里。开胸手术能不能修补好缺损？能！封堵术能不能把洞洞给堵上？能！可是，再好的治疗方式，也比不上自己愈合。一个天然自愈的先天性心脏缺损，孩子胸口没有疤，心脏里没有植入物，从生理上到心理上都完美无缺。这个山东小男孩，馈赠给我的不仅仅是经验积累，更是对自己的自信。从这个孩子以后，再遇到类似的小病人，我能够更加从容地告诉他们的家长，别急，别急，再耐心一些，给这朵小花更长一些绽放的时间。对于他们，医生能够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看着缺损长好。 1.7 为什么5毫米的洞洞建议等，2毫米的却要立即补？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18岁的高中生林晓月也是我的老病人，她已经在我院心内科病房住院，术前例行复查做完后，就要接受封堵手术。母女俩在诊室门口亲眼目睹了刚才那个山东小男孩的一百八十度大逆转，有些憔悴的妈妈非常期待地问我，“程医生，刚才那个小男孩心脏里的洞有5毫米，你让他等，过了3年多全部长好了。我女儿心脏里的洞才两毫米，为什么非得手术呢？”我非常遗憾地说：“晓月妈妈，心脏里的缺损补不补，不是完全看大小的呀。”医生每天阅人无数，但能够记住姓名的少之又少。要让医生记住你的名字，行之有效的套路只有两种。其一就是出人预料。譬如我有个老病人叫“薛咬龙”，“咬”字用于姓名实属罕见，不过，他是一个大房缺合并肺动脉瓣重度狭窄，如果不做手术，别说咬龙了，连虫也咬不动；还有位小女孩姓夏，爹妈给起了个名儿叫“夏娃”，大概这姑娘是上帝仅仅利用一根肋骨做成的，原材料比较紧张，所以是个先天性巨大窗型动脉导管未闭.....也只有这些过目难忘的名字，才能让我在清晰记得他们的病变的同时，不会忘记他们的姓名。至于泯然众人矣的张三李四，虽然每次老病人都说，“程医生，我又来了，我每隔半年都盯着你复查一次！”可是我对他的脸和名字真的一点都没印象，只有看到他的心脏时或许才能回想起来。所以说，如何把孩子的名字起得卓尔不群、不落俗套、而又不让孩子尴尬，对于家长那还真是门学问。我女儿Happy出生的时候，我得意洋洋地跟我老妈炫耀，你外孙女儿出生在夏天，大名就叫“刘夏”，怎么样？朗朗上口，而且姓为左右结构名为上下结构，写出来也很整洁大方。结果，外婆喃喃自语念叨了两秒钟，态度坚决地立即否决：“宝宝一上学，小朋友反过来念，就变成下流了！”第二种套路，如果不能在姓名字面上让医生始料未及，那肯定就是他的心脏疾患疑难复杂、或者诊治过程蜿蜒曲折、或者病情扑朔迷离，给医生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林晓月属于后者。晓月小时候一直挺健康的，爱唱歌爱跳舞，是棵文娱好苗苗。可是，初中一次文艺表演的时候，小姑娘前一秒钟还舞姿婆娑，后一秒钟忽然一个踉跄摔倒在舞台中央。她自己说，也不知怎的，跳舞的时候忽然左腿莫名其妙地不听使唤，无法控制。可把老师和同学们给吓坏了。爸爸妈妈也如雷轰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怎么能发生这样的事！必须到医院查个究竟！血糖血脂和血压，头颅CT磁共振，神经内科、脑外科转了个遍，提示有脑梗死。虽然范围比较小，但脑梗死怎么会发生在花季少女身上，却说不出所以然。更让人抓狂的是，就在晓月反复就医的过程中，类似的情况又发生了两次！最后一次，他们慕名来到我们医院。神经内科医生建议，再去心脏科排查一下。晓月的爸爸妈妈有些懵了，女儿反复脑梗，在老家做了好几次心电图和心脏超声都没问题，干嘛还要再去看心脏科呢？可是，他们是走投无路特意来到上海，所以，只好怀着勉为其难、不妨一试的心态挂了我的号。但是，就这短短十分钟的心脏超声检查，彻底让她的不明原因的脑梗显出了原形。晓月的反复脑梗死，罪魁祸首是细小的血栓堵塞了脑部的小血管。18岁的姑娘是八九点钟的太阳，怎么会莫名其妙脑血管里冒出细小血栓呢？因为，虽然她的心脏大小正常、搏动有力，但另有一层玄机藏在她的房间隔里。房间隔是位于左心房和右心房之间的一堵墙。不过，上帝在砌这堵墙的时候，还真不嫌麻烦，他老人家同时砌起两堵墙，一堵上面有洞，一堵下面有洞，但两者相贴，看上去完完整整。这两堵墙中间重合的部分会粘连闭合。但有一部分人中间重叠部分虽然紧密靠在一起，却始终没有粘连，存在一条非常狭窄的缝隙，这个细小的缝隙，就称之为卵圆孔。一般来说，卵圆孔会在出生之后1年内自己粘连闭合，所以刚生出来的小毛头如果房间隔有细小分流，可以密切观察，不予处理。但若倒了3岁还没长好，就叫卵圆孔未闭。卵圆孔未闭也没什么大不了。其实，成年人中每4个人中就有一个卵圆孔终生不闭。随便找张麻将台，就能揪出一个房间隔有缝隙。既往很长时间，人们认为卵圆孔未闭对心脏的血流没影响，无关紧要。但新近的研究发现，这个多余的小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众所周知，血液一定要流动，否则就会凝结成血块。在极少数人群中，因为卵圆孔未闭是一个裂隙样通道，且左右心房的压力都不高，因此滞留其中的血液有可能形成细小的血块。而晓月的房间隔相对松弛、膨隆，随着心跳节律左右甩动，增加了血液通过未闭卵圆孔的分流量和血栓发生的可能性。心脏不同于人体其它脏器，生命不息，心跳不息，心脏不停收缩舒张，一不小心，把卵圆孔缝隙里面的细微血栓给挤压出来，进入血液循环。然后糟心的事情就来了，小血块跑到脑子里，小血管一栓塞缺血，肢体也就不听使唤了。此外，心脏左心和右心必须各走各的康庄大路，千万不能勾勾搭搭。对于少部分特殊体质的人，其卵圆孔未闭在左右心房之间暗渡陈仓，还有可能使得静脉系统的血栓、空气栓子等进入左心，从而进入到冠状动脉、脑动脉等人体核心关键血管，酿成祸害。因此，对于发生上述症状的病人，虽然卵圆孔未闭的缺损很小很小，只有数毫米，在无法找到其它病因的情况下，不妨可以尝试封堵治疗。不过，如果没有出现脑梗死及栓塞症状，存在卵圆孔未闭完全不用杞人忧天，也不用特意为这个无辜的小洞大动干戈，就让它跟你一生陪伴，相安无事。我絮絮叨叨把这些不厌其烦解释了一番，然后又把微创手术成功之后，嫁人只要老公不是医生，一辈子都不会被发现，以及封堵之后怀孕生孩子都跟正常人一模一样的话语象收录机一样重复重新循环播报。晓月妈妈有些憔悴的脸上总算舒展开来了，说，“程医生，其实第一次来找你看病的时候，你就把这些跟我们讲过了，现在再听一遍，心里更加踏实。你都不知道，这几年孩子的毛病查不出病根，我跟她爸爸都过得什么日子！”“理解理解！不过人要往前看，别纠结在过去的事情上。”我看着晓月妈妈讲着讲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赶紧安慰她说，“现在不都搞清楚了吗？明天做好手术，问题应该能够解决，好事多磨嘛！”“嗯，我没有责怪以前的医生的意思。”晓月妈妈点点头说，“程医生，不瞒你说，第一次来你们医院，我跟她爸爸心里都犯嘀咕，这些医生这么年轻，能看出啥呢？我们以前每次都想法设法去挂老专家的号，按照道理，他们的经验更加丰富，但为什么却没有诊断出晓月的病根在心脏呢？还有，我们以前做心脏超声检查的时候，医生咋都没看出晓月的心脏里有小缝呢？”这首先是因为，医学是一门飞速发展的学科，需要活到老，学到老。不同地方的医生临床知识积累不同，水平也存在差异。很多时候，他们非不为也，乃不能也。对于这一点，我有非常深刻的体会。我自己是大学毕业十年之后在职参加全国医学博士统招考试的。那一年，我女儿Happy三岁，我每天晚上把她哄睡着之后，再打开台灯自学备考，越看越紧张，越学越恐慌。对的，您没有看错，我不是“复习”而是“自学”，因为，仅仅毕业了十年，《内科学》从排版到内容发生了非常巨大的变化，好多新名词和新疾病我上大学的时候根本看都没看到过，只能一条一条去查询去理解去掌握。仿佛我不是在攻读《内科学》的再版，而是在翻看一本新的专著。心脏房间隔上的卵圆孔，是原发隔和继发隔房间隔之间的缝隙，有一部分人终生这条小缝始终不能粘连闭合，这一点早在一百多年前解剖学家就发现了。在这之后的漫长时间里，从来没有人想过如此细小的一条小缝居然还会兴风作浪。卵圆孔未闭的危害性，其实也就是最近十多年，才引起医学界的重视，并就此进行了深入研究。在大量临床证据的基础上，发现外科修补或介入封堵手术能够治疗一部分合并卵圆孔未闭的脑梗死。这一点，如果最近十年来没有及时吸收专业知识新鲜血液，那么医生确实不会考虑到。如果没有考虑到，自然不会去仔细排查一个每时每刻都在跃动的脏器里面有没有一个仅有几毫米的小孔；退而言之，就算看到了细小的心房之间分流，也不会联想到这可能是导致病人脑梗死、肢体障碍的罪魁祸首，所造成的结果就是漏诊。因此，一部分疑难杂症还真的不是凭借实践积累或临床经验就能解决的，而是需要学习、学习再学习。很多朋友问我，你们医院的名称干嘛那么长，就叫上海中山医院岂不是简洁明了？那是因为我们是一家大学医院。大学医院的医生除了看病之外，还要承担教学和科研工作，在这些工作过程中，时时刻刻都在主动或者被动地不断更新知识。所以，你看国内著名的心血管专科，中国医学科学院阜外医院，我们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四川大学华西医院，无一例外都是大学或者科研单位的附属机构，可以说，实力雄厚的大学附属医院的中青年骨干完全不逊色于外地一些老专家的水准。尤其对于罕见、疑难病例和领先诊疗方法，看病求医还真的不能纠结于比较“念经的和尚胡子谁更白”。其次，其实相当不少卵圆孔未闭经常被漏诊。原因在于每个人的心脏透声条件和检查仪器的显示精度不尽相同。老百姓总以为超声啊X线啊CT啊磁共振啊，不就是个透视，对病变结构都应该显示得纤毫毕现。但实际上人体的成像条件存在差异，打个比方说吧，有些人是透明玻璃，清清楚楚；有些人是毛玻璃，影影绰绰；还有些人干脆是烤漆玻璃，稀里糊涂！所以，怀疑卵圆孔未闭的病人，并非一检查常规经胸心脏超声就能发现，有些毛玻璃或烤漆玻璃，得进一步做经食管心脏超声检查。经食管超声的诊断步骤跟做胃镜差不多，因为食管紧挨在心脏后方，不受空气等干扰因素影响，能对卵圆孔未闭几乎百分百明确诊断。再者，还有一点对于疑难杂症尤其重要，那就是到了大医院大专科之后请务必相信医生的判断，逐步推进排查。在求医的过程中，一定要信任医生，要坚信医生为病人着想的职业操守，绝大多数医生绝不会因为一己私利而过度诊疗。试想，晓月来我院看神经内科的时候，如果因为又得检查心脏而否定医生，或者因为我头发没有花白而质疑犹豫，那么，他们的求医过程可能还在继续纠结彷徨...... 1.8 什么生活都可以谢蝶也是我的老病人，现在咱俩已经发展为微信好友。她的名字能被我牢牢记住，倒不是因为病情复杂特殊，她就是一例中规中矩的房间隔缺损。那天，她步入诊室，随手把拎包放在旁边。那是一只那段时间超级火爆的三宅一生的魔术方块包。她看我在瞄她的包，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好看吗？我刚刚入手的，我是个包包控，只背潮包的！”紧接着，她躺到床上撩起衣服，露出的纹身再次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在谢蝶洁白的左侧上腹部，纹着两个小小的图案，一张笑脸，一张哭脸。检查心脏么，总得袒胸露乳，因为工作的关系，纹身我见的多了，但年轻漂亮女孩一般都纹花卉啊英文啊，这两张脸谱倒是少见。我随口问，干嘛纹这两张脸啊。她回答道，人生喜怒无常，哭哭笑笑在所难免，纹在身上告诉自己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心情海阔天空。爱笑的女孩子无论干什么都受欢迎，这样的回答让我对她的好感继续发酵。其实，即便现代医学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人类对疾病的认知和控制依然极其有限，用盲人摸象来形容也不为过。对于生病的人，除了采取适当的治疗措施之外，病人本身的心态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乐观坦然的性格永远都是加分项，也更方便跟医生进行交流。我拿起探头，例行问谢蝶：“你什么地方不舒服？为什么要做这个检查？”她又是未语先笑，“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体检的时候总说我有心脏杂音，但每次心电图都是正常的。我今天不是特意来看病，是家里亲戚住院，我来探望，忽然想到体检的时候医生说最好做个心脏超声，我就顺便过来了。”可是歪打正着，她的房间隔有个2公分不到的缺损。缺损的上下左右都有边缘，正是封堵手术的适应症。我把检查报告递给她，告诉她需要介入手术。然后，静等她发问，譬如“啊！怎么可能！我一直都很好的，怎么会心脏里面有个洞！”或者，“天哪！心脏开刀，太吓人了！”然后赶紧给家人拨打电话。或者，“医生，你一定看错了，我从小到大身体都倍儿棒！”或者，“一定要手术吗？一定要手术吗？一定要手术吗？手术成功率多大？”或者，“如果不手术，程医生，你看看我还能活几年？”可是这些常规提问她一条都没有，直接笑咪咪地问：“那我应该怎么住院呢？”我倒是一愣，“你不觉得惊讶害怕吗？”“还好啦，”她甩甩头发，“体检的时候，我不是有杂音吗，医生说我可能有先天性心脏病，我自己网上查询过了，这个病除了手术没有其它办法。”就这样，爽朗乐观的谢蝶在我院住院接受了手术。介入封堵手术常规术后一个月、三个月、半年和一年复查心脏超声，然后就是例行的每年检查一次。她还真是个包包控，每隔几个月见到她，都能看到最新包包流行动态。术后一年那一次，她背的是黑色MK戴妃包。我打趣她，“是不是挣的钱都去买包包了？”她有些无奈地说，“还好啦，以前就喜欢买包包；现在买的更加多了，反正其它事都不能干，就只剩下看包包买包包这一项人生乐趣了。”我没听明白，怎么现在什么事都不能干了呢？    “程医生，你不是说，我心脏里的洞，是左边一个盘子、右边一个盘子夹起来的吗，我虽然手术做好了，那也不能剧烈运动吧，我以前喜欢旅游，还爱打羽毛球，现在都不敢了，万一一蹦一跳把那两个盘子给弄松了掉下来，岂不完蛋！”我听了她的话简直啼笑皆非。一个看穿苦乐无常、爱说爱笑的豁达姑娘，这一年来居然一直被这个问题所困扰！心脏缺损介入手术采用的封堵器，是记忆金属材料制作的。封堵器在堵住缺损的同时，其高科技材料成份还会诱导人体自身细胞滋生。也就是说，虽然手术结束的时候你的房间隔变成铜墙铁壁，但人体自身内皮细胞会慢慢匍匐前进、滋生到封堵器的表面，半年之后，植入的封堵器就会被层层覆盖，你的房间隔左右两面接触血液的部分就都是天然组织啦。这也就是为什么封堵术后，只需要服用半年阿司匹林就可以停药的缘故。植入半年之后，表面长好自体内皮细胞的封堵器与原有的房间隔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别说弹跳跑步不会掉下来，我们碰到过因为感染性心内膜炎需要取出封堵器的病人，心外科的同事得费力用剪子才能把封堵器给绞下来呢。这么一解释，谢蝶兴奋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真的啊！我出院的时候医生是说过日常活动没关系，但我心里总是有个结，担心剧烈运动会把封堵器给弄松了。你这么一说，我彻底放心啦，今天检查完就去订旅行社！”过了一个月，我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谢蝶发布的照片，韩国济州岛海天一色，波涛温柔地拍打着沙滩；她戴着宽边草帽，白色长裙迎风飘逸，宛如一只迎风展翅的蝴蝶。配发的心情短语是：欧巴说，护照千万不能丢，丢了很麻烦，至少要滞留15天……好吧，我现在就想把故意把护照扔到海里去！我会心地笑了。那天，跟谢蝶讲了房缺封堵之后，不但可以象常人那样生活，而且可以随便运动。她临走时忽然挪开目光，小声快速问了一句：“那……生活可以吗？”我一时间没听清楚，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都跟你解释了这么多，你年纪轻，手术很成功，原本增大的右心房和右心室也恢复到正常范围了，生活上基本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怎么还不能生活呢？”“奥，”她脸微微一红，“程医生，我是问能不能……生活……”我盯着她，脑子灵光一现，哈哈大笑：“你是指性生活吗？可以！你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绝对没问题！” 

 根据《中国心血管病报告2017》，我国现有高血压患者2.7亿。有些人觉得，血压高点有啥啦？我已经吃药了，没大事。事实远非如此。我国的高血压病人大部分都没有得到有效诊治，导致各种触目惊心的并发症。  什么是血压？人体血液循环系统好比一张水利网，心脏是核心水坝，从心脏发出主动脉，主动脉不断分支，从粗到细，由近至远，把血液输送到人体各个部位。只有在一定的压力状态下，才能推动血液在血管内流动，这个压力就是血压。心脏射血是脉冲式的，因此，血压分为射血时的最高值和射血间期的最低值，称之为收缩压和舒张压。 高血压的危害您真的知道吗？高血压会引发一系列并发症，是冠心病、脑中风、肾功能衰竭、视网膜病变以及心功能不全的重要元凶。可是，区区压力增高，后果怎么这么严重呢？我们知道，高层建筑在十楼左右会设置减压阀。否则，过高的水压会使水管爆裂。血管也不例外。异常增高的血压，会损害全身动脉的内皮细胞，破坏血管内膜的结构和功能。水管子漏了，管道工和看热闹的都来了。动脉血管内皮受损，炎症细胞啊血小板啊蜂拥而至。它们有些帮忙维修，有些纯粹乘机作乱。最后的结果，多数不能将血管整旧如新，而是在病变、龟裂的血管处形成动脉粥样硬化斑块。这就是冠心病的重要发病机制之一。高血压摧残其它脏器的原理也大致如此。 为什么体检正常，却发生了脑中风？对于我国2.7亿高血压患者，知道自己有高血压的不足一半；发现自己血压升高，采取措施治疗的只有四成；其中，只有区区13.8%的高血压病人得到了有效控制。为什么统计比例如此匪夷所思？血压是血液在血管内流动造成的侧压。血液日夜奔腾，逝者如斯夫，流速时快时慢。所以，高血压病人，并非一天24小时每一分钟都血压增高。很多人体检的时候，心情很放松，与同事说说笑笑，这时候就很难查出高血压。他们在医院的血压测值在正常范围内，但是在家中测量的血压却高出正常标准，称之为“隐匿性高血压”。让人坐立不安的是，在正常血压人群中，隐匿性高血压的比例接近十分之一。如果不能及时发现和治疗，这些“好好的人”总有一天火山爆发。所以，测量血压绝非小事，尤其对于时常头晕、头胀，头颈莫名僵直，喜欢抽烟，家里长辈有高血压的人，一定要心存警惕，测量血压不能一次作罢，而要多次进行，或者到医院做24小时动态血压监测予以明确。 高血压最喜欢赖上谁？高血压的发病率随着年龄逐渐增高。高血压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继发性高血压。顾名思义，就是血压升高别有原因。譬如，肾炎会引起高血压；先天性血管狭窄如主动脉缩窄，血压会升高；某些内分泌疾病由于体内激素紊乱，会引起高血压；值得特别注意的是药物性继发性高血压，也就是为了治疗其它疾病而吃的药导致血压增高，譬如，当前癌症患者非常青睐的一种化疗药酪氨酸激酶抑制剂，就会在一部分人群中引起难以控制的高血压。还有一类是原发性高血压。这些病人往往肥胖、吸烟、久坐不动、精神压力大、饮食偏咸、家里有高血压家族史以及出生时体重较低。对于医生而言，来了个IT男或者创业公司老板或者高三带课老师，哪怕诊室测量血压正常，也经常会建议进一步排查高血压。 电子血压计到底准不准？吃药不监测，等于没吃药。打个比方，请客吃饭时，主人最后总要礼貌地问一句：“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加两只菜？”请客的目的，不能满足于客人吃了饭，而是要吃饱、吃好、吃满意。同样，降压治疗绝不能停留于“我已经吃了降压药”，而是在服用药物的同时不断监测和调整，才能达到最佳效果。“家庭自测血压”是高血压治疗的重要环节。很多人觉得医生用的水银血压计最准。其实，医院的水银血压计之所以精准，是因为经常校验。而电子血压计如果通过质检标准，其测值也相当可靠。所以，家用电子血压计只要每隔1-2年到维修点进行校准，其测值完全值得信赖。电子血压计分为臂式和腕式。腕式电子血压计小巧方便，外出旅行时容易携带；但“家庭自测血压”建议采用臂式血压计。在家自己监测血压时，最好做到“四定”，也就是定时间、定体位、定部位、定血压计。只要遵从医嘱进行治疗，并有效监测血压，几乎没有治不好的高血压。 是不是高血压都得吃药？我们既往认为从上臂测量的收缩压正常值范围是90-140毫米汞柱，舒张压正常范围是60-90毫米汞柱。高于这个测值，即为高血压。但根据最新指南，血压超过130/80毫米汞柱，即可诊断高血压。高血压的治疗分为非药物治疗、药物治疗和手术治疗。如果初次发现血压升高，而且升高得不是很厉害，医生不会马上开药，而是建议先进行非药物治疗。敲黑板，记重点！（1）必须戒烟；（2）戒酒或者限制饮酒；（3）控制体重；（4）合理膳食，尤其是饮食清淡，最好每天盐分摄入少于6克；（5）增加体力活动，人可是个“动”物；（6）保持良好心态。总而言之，健康自律的生活模式是控制高血压最简便、最经济也是最合算的治疗方法。 总有一款适合您如果管住嘴、迈开腿，血压还是增高，就要到医院正规就诊，请医生根据您的具体病情选择降压药。如果把控制血压比作吃饭，降压药的地位就是大米。所谓民间秘方、按摩穴位最多只是开胃小菜，真正要填饱肚子，还得靠粮食。目前降压药分为六大类，没有“最好”，只有对于不同病人“最合适”的药物。譬如，同时合并尿酸升高者，可选用氯沙坦，不但能控制血压，还能降低尿酸；已经发生心功能不全者，血管紧张素转换酶抑制剂降压的同时还能护心；心跳偏快的人，服用β受体阻滞剂一举两得。常用的降压药各有利弊，总有一款适合您。如果出现不能承受的副作用，可以在医生的指导下换药。此外，服用降压药若疗效不好，最佳方法是联合其他药物，不同种类优势互补，扬长避短，一加一大于二，而不是单药增加剂量。 高血压药一旦吃上就不能停？ 降压药不是毒品，不会成瘾，停服之后没有戒断症状。药，可以随时停。但是，很多病人的血压是无法自己降下来的，停服之后药效消失，血压就会飙升。请考虑一下，只要每天服点小药丸，就能预防冠心病、脑中风、肾功能不全，尽享精彩人生，那还是坚持治疗吧。药，不能停！

一、恶性肿瘤与心脏病是一对难兄难弟无论恶性肿瘤还是心血管病，都涉及巨大人口基数。我国平均每分钟就有7.5个人确诊为癌症。而心血管病的危害更加不容易小觑，我国现有冠心病、高血压等患者近3亿，每10个因病致死的人中就有4个心血管病患者，可谓“每家都有心脏病”。在老百姓的印象里，癌症和心血管疾病是两种毫不相关的病变。但实际上，它们狼狈为奸，很多人因为心脏原因而对肿瘤束手无策，甚至只能眼睁睁地任由病变肆虐！这是因为，随着肿瘤诊治水平的提高，肿瘤患者生存期不断延长，既往视为洪水猛兽的癌症，也逐渐变成一种能够长期存活的“慢性病”。譬如，中国肿瘤登记材料显示，我国城市乳腺癌患者5年生存率>70%，上海地区的乳腺癌患者5年生存率已经超过91%。变成“慢性病”的癌症，与心血管疾病之间“剪不断，理还乱”，他们不但同样声名狼藉，其实还是一对难兄难弟。我们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心内科这个月全科大讨论了一个病例。一位70岁的江苏患者因心力衰竭来到我院，在诊治过程中，发现他同时罹患心脏瓣膜病、冠心病以及胃癌。胃癌必须尽快手术切除、并采用化疗药物加以控制。但是，面对病人衰退的心脏功能，外科医生考虑再三、依然踌躇犹豫。众所周知，外科手术过程、尤其是全身麻醉，对心肺功能是很大的挑战。这个病人同时合并多种心血管病变，万一在台上发生意外，那可怎么办？而且，病人由于冠心病植入支架，一直在服用拮抗血小板凝集的药物，而肿瘤开刀强调止血，这两者如何协调？但癌症如同洪水猛兽，这例患者的CT检查提示胃部肿块附近已经有淋巴结转移，肿瘤治疗刻不容缓。如何打开进退维谷的局面？其实，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病例十分常见。现在，在这个基础上，应运而生了一门新的交叉学科“肿瘤心脏病学”，国内很多医学中心，也逐渐开设“肿瘤心脏病学”联合门诊。这个学科，就是要给合并罹患肿瘤和心血管病的患者，打开一扇崭新的窗户。这个学科涵盖的内容包括四个方面：首先，针对恶性肿瘤的化疗、放疗以及当前非常热门的靶向治疗，都不可避免会引发心脏毒性。譬如，有些化疗药会诱发难以控制的高血压，有些会引起重症心肌炎，有些会导致心力衰竭，有些则会引起不同程度的心律失常。而放疗会损伤心脏冠状动脉血管，使得病人的冠心病发病率远远高于正常人群。而这些因为治疗肿瘤而带来的副作用，大部分人、甚至医务工作者也没有充分认识到，别提进行有效监测和采取保护措施了。其次，随着人口老龄化，原本就有心脏病的人发现恶性肿瘤的情况屡见不鲜。比如上述已有冠心病、又发现得了胃癌的病人，他们在治疗的时候难度大大增加。尤其是冠心病，植入支架之后，还需要继续服药。因为冠状动脉支架只是解决狭窄最严重的血管问题，病人本身仍然存在引发动脉粥样硬化的因素，所以，冠心病哪怕放了支架，还需要继续进行药物治疗，其中有一类药物就是拮抗血小板凝集的，使得凝血过程变慢。但如果这时因为恶性肿瘤的话，手术需要止血，就要停服拮抗血小板的药物。而停服心脏药，心肌缺血甚至再次发生心肌梗死的风险又会增加。这时候，该如何权衡和考量？再者，心血管病和恶性肿瘤这一对“黑风双煞”具有不少共同的发病因素，比如吸烟、不良饮食习惯、抑郁情绪等，可以联手进行防御。还有，心脏本身发生肿瘤虽然比较少见，但也需要提高认识。总而言之，肿瘤和心血管疾病已经进入到“临床交汇”的时代！ 二、早期监测是王道！对于合并癌症和心脏病的患者，不能只关注一种疾病。对于他们，从来不存在所谓“最好的”治疗方法，只有对于特定患者“最适合的”的治疗方案，需要医生和患者及家属，在而是在诊治过程中根据具体情况不断观察、不断调整。目前，世界各国的专家，已经对肿瘤放化疗造成的心脏损伤有了明确的研究结果。比如乳腺癌等患者普遍应用的蒽环类化疗药物，会让57%的人会出现心功能损害；而且，这种药物导致的心肌损害无法逆转，最终导致心血管相关疾病死亡率增加8倍。一项美国的大样本临床随访研究对乳腺癌患者最后的死亡原因分析显示，这些病人最后死于心血管疾病的甚至多于死于肿瘤本身！因此，有人感叹道“生了肿瘤，死于心脏”！这些病人如果不能及时发现和控制肿瘤化疗和放疗引发的心血管并发症，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对于肿瘤化疗、放疗等引起的心脏毒性，不同人有不同的反应，差异性很明显。已有心血管病变的人，进行肿瘤防治时，反应也各不相同。可以这么说，同样的化疗药物，有些会损害心血管，需要及时调整化疗方案，在控制肿瘤和减轻心肌毒性之间进行权衡和调整；而有些人则不会出现明显的心血管毒性，完全可以按照既定的肿瘤治疗方案继续进行。这么一来，如何早期甄别化疗以及放疗的心血管副作用至关重要。根据目前专家共识，对于肿瘤患者的心脏病变进行精细监测，必须综合血液学和影像学等多个参数，同时结合病人的临床表现和体征，才能给出客观的诊断。这就需要临床多个学科密切合作，对于很多病例，甚至需要多学科疑难病例讨论才能得出最佳方案。尤其是对于已经患有冠心病、高血压等，又新发恶性肿瘤的患者，传统的检查指标可能力不从心，而要新的方法进行评估。根据国内外指南，对于肿瘤患者的心脏监护，需要全面涵盖这些指标：（1）心电图：心电图是心血管病变的首选诊断方法，别看它只是一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在医生的眼里，它们包含的信息层次丰富、跌宕起伏，能迅速帮助发现疾病的线索；（2）心脏超声：能客观反映心脏的结构和功能，尤其是评估左心室收缩功能的射血分数（LVEF），是肿瘤患者必须重点关注的一个指标；而且，心脏超声的新指标，会在最早期察觉心肌细胞的损害；（3）血清心肌损伤标志物：人体由无穷多个细胞组成。当细胞受损时，细胞内的物质释放出来进入血液。不同种类的细胞，其内容物也不相同。因此，通过检测血液中某种特别的成分，能帮助诊断疾病。对于肿瘤患者的心肌损伤，常用的指标有肌钙蛋白、脑钠肽等。以肌钙蛋白为例，人体的肌肉分为三种，分别是骨骼肌、平滑肌和心肌。所有的肌肉细胞中都含有肌钙蛋白，而心肌肌钙蛋白仅存在于心肌细胞中。因此，如果血液循环中的心肌肌钙蛋白含量升高，那就提示可能发生了心肌病变。所以，肿瘤病人千万别不把医生开的这些检查不放在眼里；（4）其他检查：肿瘤治疗的心血管毒性还会引发心力衰竭、心律失常、动脉粥样硬化、高血压、血栓栓塞、血脂异常、肺动脉高压乃至心脏瓣膜病、心包病变等，这就需要在治疗和随访过程中，根据不同的表现选用不同的监测方法，譬如24小时动态血压监测、冠状动脉CT、心脏磁共振、心肌核素检查等。 三、别让肿瘤治疗“伤了心”众所周知，随着医学科学的发展，我们现在每个学科都更专更细。只有认真聚焦，才能在某一个方面有所建树。但这样也不可避免带来负面影响，那就是不同专科之间相互独立，譬如肿瘤科的医生只关心如何控制癌症，心内科医生只会看心血管病变。而对于肿瘤患者，如果化疗、放疗引起心肌损伤，或者心血管病人突然发现恶性肿瘤，可能就会出现“求医无门”的现象。一方面，肿瘤科医生对心血管副作用的观察和诊治不够到位；另一方面，心脏科医生对各种化疗药物的机理及不良反应理解不够，按照目前的常规方法处理起来往往力不从心。因为这些病变的诊治，不仅仅要针对高血压、高脂血症和心力衰竭本身，而且一定要密切结合患者的肿瘤治疗史，要对不同化疗和靶向药物的特点和机制了然在胸，才能制定出最佳治疗方案。这无论对于肿瘤科医生，还是对于心血管医生，都是前所未有的挑战。在不断研发的基础上，目前，包括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在内的多家综合性医院和心脏中心，均开设了肿瘤心脏病学多学科联合门诊，让这些既往“三不管”的病人终于能够“找到组织”。在这样的联合门诊，病人在诊室面对的不是一位医生，而是一个团队为他们协同作战。心内科、肿瘤科、药剂科、放射科甚至心理医学科的医生从不同角度分工合作，给患者带来缜密的个体化诊疗方案。在我们的联合门诊中，有一位罹患乳腺癌、同时合并化疗药物诱发的心力衰竭的病人，曾经动容地说：“人们总说，当上帝关上门的时候，总会打开一扇窗。但对我们这些人，因为肿瘤专科医生对靶向药物的心肌毒性了解不够，往往会用‘你肿瘤已经治好了’、‘生病总会不舒服’、‘胸闷多休息休息应该就没事’这样的话语应付过去，而拖延了对心血管病变的治疗。有些病友就这样孤独痛苦地一直蜷缩在黑暗中等待，有些永远都等不到窗户打开的那一天，永远地消失在黑暗中……”庆幸的是，这位患者的药物性心脏损伤虽然也曾被忽视，甚至为此患上了轻度抑郁症，但最终在肿瘤心脏病学联合门诊得到了有效救治。因此，肿瘤患者一定要意识到，放化疗不但会引起脱发、呕吐、消瘦，更得关注心脏健康，别让肿瘤治疗“伤了心”！ 四、为什么肿瘤患者容易“伤心”？是药三分毒，治疗肿瘤的药物和射线，难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心肌细胞与身体其他部位的绝大部分细胞不太一样，心肌细胞是终末分化细胞。这个啥意思呢？举个例子，我们的皮肤细胞，坏死了之后能够再生，重新长出新的细胞。但是，心肌细胞却不行，基本不具备再生的能力。也就是说，人体心脏的细胞几乎是恒定的，心肌细胞坏死之后只能形成疤痕，而疤痕就丧失了收缩和舒张的能力。这也就是为什么心肌梗死是非常凶险的危急重症，因为没有储备和代偿。因此，各种肿瘤治疗药物和放疗的射线造成的心血管毒性，特别需要关注。 化疗药物的心血管毒性不同类别的化疗药物，都会引起轻重不一的心脏损伤。以多柔比星、表柔比星等为代表的蒽环类化疗药，广泛用于控制白血病、乳腺癌、淋巴瘤和胃肠道肿瘤。但这种化疗药有可能引起心力衰竭，而且，引发的心肌细胞损伤无法逆转，即便在化疗结束之后，心衰的症状也会逐步恶化。以氟尿嘧啶、卡培他滨等为代表的抗代谢类化疗药，经常用于控制消化道肿瘤和乳腺癌。其心脏毒性虽然相对少见，但却是潜在致命的。这类化疗药会引起胸痛、心肌、呼吸困难以及血压改变，尤其是会引发隐匿的心肌缺血。以长春新碱、紫杉醇等为代表的植物类化疗药，是妇科肿瘤、乳腺癌、食管癌以及鼻咽癌等的常用药物。这类药物有可能导致心律失常、心肌心包炎、心力衰竭等。研究发现，紫杉醇导致的心律失常发生率约为3%，主要表现为心动过缓。以顺铂、卡铂、奥沙利铂等为代表的铂类药物，抗肿瘤作用十分明显，能够有效控制肝癌、胃肠道恶性肿瘤等。但是，这类药物会引起心律失常、心绞痛、高血压、心肌病、血栓栓塞等。值得注意的是，铂类药物导致的高血压相对隐匿，大多表现为延迟性高血压。以环磷酰胺等为代表的烷化剂，对淋巴瘤、白血病、乳腺癌、卵巢癌、骨肉瘤等疗效良好。不过这类药物具有潜在的心肌细胞坏死、心包炎以及心脏瓣膜损害的危险性。三氧化二砷，也就是砒霜，控制某些白血病立竿见影。但是，在治疗肿瘤的同时，这类药物会导致心电图异常，有些会引起致命性的恶性心律失常。 靶向治疗药物的心血管毒性近年来，恶性肿瘤的治疗进入“精准医学时代”。新型靶向药物，能够特异性杀伤肿瘤细胞，同时最大限度地降低对正常组织的损伤，应用日趋广泛。然而，这类药物也不可避免地会对心脏造成损伤。比如曲妥珠单抗、贝伐单抗、阿帕替尼等，会致使血压升高、心功能下降等。有些甚至会引发极其危险的重症心肌炎。 肿瘤内分泌治疗的心血管毒性对于乳腺癌、前列腺癌等，他莫昔芬、来曲唑、依西美坦等激素类药物，有可能影响肿瘤患者的血脂和血压情况，继而诱发动脉粥样硬化等病症。 肿瘤放射治疗的心血管毒性很多胸部肿瘤需要进行放疗，通过电离辐射杀伤肿瘤细胞，有效控制食管癌、乳腺癌、纵隔淋巴瘤等。放射性心脏损伤大多在治疗后比较长的时间才出现症状，尤其是会引起急性心包损伤和慢性心包炎、心肌细胞纤维化、心脏瓣膜功能障碍、缓慢型心律失常以及冠心病等。五、心理与生理同等重要！在肿瘤和心脏病的双重打击之下，患者经常哀叹自己“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根据统计，这类患者100%存在不同程度的心理障碍。而心理疾病跟躯体疾病一样，应该正确认识并进行治疗。我们在临床工作中，遇到了太多已经发生心理病变、却一直没有得到有效诊治的肿瘤患者，个别甚至走上不应该的绝路。肿瘤合并心脏病的患者往往焦虑和抑郁，病人自己和家属可以通过以下两个简单的问卷进行初步评估，如果确实存在问题，就应该及时到心理医学科求助。 评估焦虑的健康问卷根据过去两周的状况，回答是否存在下列描述的状况及频率。1：感觉紧张、焦虑或急切；2：不能够停止或控制担忧；3：对各种各样的事情担忧过多；4：很难放松下来；5：由于不安而无法静坐；6：变得容易烦恼或急躁；7：感到似乎将有可怕的事情发生而害怕。 请对上面7项分别进行描述。在过去的两周内，上述每一项，回答“完全不会”得0分；回答“好几天”得1分；回答“超过一周”得2分；回答“几乎每天”得3分。 评分参考：每个条目1-3分，总分值范围0-21分。0-4分：没有焦虑；5-9分：轻度焦虑；10-14分：中度焦虑；15-21分：重度焦虑。 评估抑郁的健康问卷根据过去两周的状况，回答是否存在下列描述的状况及频率。1：做事时提不起劲或没有兴趣；2：感到心情低落、沮丧或绝望；3：入睡困难、睡不安稳或睡眠过多；4：感觉疲倦或没有活力；5：食欲不振或吃太多；6：觉得自己很糟——或觉得自己很失败，或让自己和家人失望；7：对事物专注有困难，例如阅读报纸或看电视时；8：动作或说话速度缓慢到别人已经察觉？或正好相反——烦躁或坐立不安、动来动去的情况更胜于平常；9：有不如死掉或者用某种方式伤害自己的念头。 请对上面9项分别进行描述。在过去的两周内，上述每一项，回答“完全不会”得0分；回答“好几天”得1分；回答“超过一周”得2分；回答“几乎每天”得3分。 评分参考：每个条目1-3分，总分值范围0-27分。0-4分：没有抑郁；5-9分：轻微抑郁；10-14分：中度抑郁；15-19分：中重度抑郁；19-27分：重度抑郁。其中，第1、4、9项中任何一项得分>1分，均应引起重视。 六、肿瘤患者自己能做哪些心血管健康管理癌症和心脏病多数都是基于不良生活方式基础之上。除了正规诊疗方案，患者自己也不必须做好长期的健康管理，彻底摒弃吸烟等不健康的习惯，饮食控制和运动管理相当重要。 饮食控制：研究结果表明，肿瘤病人的食物选择确实与疾病进展存在关联。富含蔬菜水果、谷物等合理健康的膳食结构，与经常食用精制谷物、红肉和加工肉、高脂及油炸类食品相比，前者可使乳腺癌患者的总体死亡率降低43%。另外，众所周知，饮食中减少食盐摄入、增加蔬果类、海鱼和谷物，可明显降低导致心血管疾病的危险因素。世界卫生组织推荐膳食结构中糖盐油：鱼肉蛋奶：水果蔬菜：米面主食的比例为1：2：3：4，肿瘤患者更应如此。 运动管理：控制体重超标，是降低慢性病发病率和死亡率的一个关键因素。研究显示，肥胖能使心血管病死亡率增加2-3倍。同时，肥胖还会导致癌症的发病率和死亡率显著升高。即便并不肥胖，久坐不动的生活方式，也会增加心血管死亡风险。因此，运动会让人从心血管和恶性肿瘤两方面大大获益。比如，每周进行150分钟中等强度运动的女性，可降低6%的乳腺癌风险。因此，肿瘤病人必须积极运动，保持健康的体重；规律运动，尽量每周运动150分钟。 健康监测：肿瘤患者无论是否发生了心脏问题，都应该做好健康监测。对于还没发现高血压的中老年患者，至少每年监测一次血压，已有高血压的肿瘤患者在治疗肿瘤期间，每天至少监测两次血压，血压平稳后调整为每周至少监测两次。所有合并高血压者都必须在医生的指导下，采用合理的降压方案，将血压控制在140/90毫米汞柱以下。此外，研究资料表明，糖尿病患者中肿瘤发病率超过四分之一，远远高于普通人群。因此，既往没有糖尿病的肿瘤患者，每年也至少检查一次空腹血糖；合并血糖异常的肿瘤患者，必须进行严密的血糖监测和治疗。对血脂的监测同等重要。高脂血症的危害有目共睹。但在我国，血脂异常现象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参照《中国成人血脂异常防治指南（2016年修订版）》，我国每20名成人中，就有1名患有高胆固醇血症，每8人中，就有一名甘油三酯偏高。中国成人血脂异常总体患病率超过四成，比例十分惊人。这些数量庞大的病人中，相当一部分对自己的血脂异常毫不知情；即使知道，也不以为然，不当回事。某些肿瘤患者进行激素治疗时，会引发血脂骤升，因此，千万不要小觑对血脂的监控。 定期体检：    肿瘤患者出现心脏毒性的时间变化很大，有些肿瘤治疗诱发的心血管副作用出现很早，而有些当时没问题，但会导致远期并发症。而且，肿瘤患者往往接受多种药物治疗，不同治疗药物对心血管可能导致潜在交互作用，因此，这些病人必须定期体检，及时发现问题。也就是说，肿瘤病人不但在抗肿瘤治疗前、治疗期间和治疗结束时监测心脏功能，还要在抗癌治疗后的时间里，不断定期复查。

二尖瓣位于左心房和左心室之间，像一道阀门。这个阀门分为两扇，叫做前叶和后叶。瓣叶本身不会自动开放关闭。在二尖瓣瓣叶的左心室一侧，连接着很多根细长的腱索，跟降落伞的伞绳很像。二尖瓣的启闭活动，也好似一顶降落伞。降落伞的本质是气动力减速器，使用时，相对于空气运动和浮力，伞面充气展开。二尖瓣呢，左心室舒张的时候，腔室舒展，牵拉连接在二尖瓣上的腱索，降落伞的伞绳绷直，二尖瓣瓣叶随之打开。左心室收缩的时候，心腔缩小，腱索松垮下来，降落伞的伞绳瘫软了，不再牵拉，二尖瓣瓣叶也跟着关闭。当然，二尖瓣的开放和关闭还需要其它各种因素天衣无缝地予以配合，但大致上可以这么理解。正常的二尖瓣关闭时，降落伞的伞绳拉得直直的，瓣叶平面绷得紧紧的，前叶和后叶的毗邻边缘严密贴合，所以，尽管左心室一侧的压力很大，也不会有多少血流从两个瓣叶交界的地方倒流。所谓二尖瓣反流，就是二尖瓣关闭时应当绷紧密实的平面，当中出现了缝隙。二尖瓣反流十分普遍，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和人口老龄化，二尖瓣反流的发病率的态势还在明显上升。根据统计，65岁以上的人，不到20人就有一名患有二尖瓣反流病变；75岁之后，这个比例提高到10%。二尖瓣反流的病因，五花八门。如果以治疗为目的进行分类，我们可以简单粗暴地把病变分为器质性的或是非器质性的。所谓器质性二尖瓣反流，可以理解为二尖瓣这个物件儿坏了。物件儿坏了，吃药打针肯定没啥用，要么修理，要么替换。相当一部分器质性二尖瓣反流必须开刀。二尖瓣脱垂，是最常见的器质性二尖瓣反流病种。二尖瓣脱垂，多数是牵拉二尖瓣叶的腱索断裂、缺如造成的，也就是降落伞的伞绳断了或者偷工减料了，那一部分伞面该绷紧的时候，扯不平了，松松垮垮的，故名“脱垂”。而大多数二尖瓣反流均为非器质性的。正常人体检时，往往在无意中发现一点二尖瓣反流。这完全可以一笑置之。对于轻度及轻度以下的二尖瓣反流，可以别当回事儿；介于轻度和中度之间的二尖瓣反流也不必恐慌，每隔半年到一年复查心脏超声，观察其发展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