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有一个词一直被提起，叫不忘初心。意思就是谨记当年自己许下的心愿，并持久地保留最初的想法做法，多年无悔。然而，人都是善变的。蹉跎了岁月，多年以后为了柴米油盐，为了上有老下有小，为了生存，妥协了再妥协。花花绿绿的精彩世界，物质的极度繁华，高大上们的光鲜靓丽。初心哪里有那么容易记得？所谓的创业，最终大多也只是为了名和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而我的初心在哪里？​​​​

一周前，做了一例腋窝汗腺根除术，意外降临。一侧皮肤下出血，伤口小片坏死。在急诊待了19个月就为了提高技术追求极致，信心满满的我遇到了很久不曾发生的并发症，心里焦躁不安。一周来，情绪随着伤口愈合情况的改善渐渐的平复了下来。本以为客人会给我脸色，对我吼。但是没有。有的只是诚挚的感谢。感动我的常常不是效果优良的病例而是相反。​​​​

尤其害怕的是被捧到高处，再被重重摔下的感觉。和客户术前谈话时我会告知具体可能面临的风险，却碰到对方满脸堆笑地对付着连连，说不会的不会的。你的医术人品我绝对相信。肯定不会出现不良状况的。那时的我，心是凉凉的。这种对话我极厌恶。因我知道，这话的潜台词意思是，结局不好，就是你没有尽力。你尽力了，结局必然是好的。换言之，只要结局不好，你就是该承担一切后果和责任的罪人。手术就是有风险，有客观存在的并发症发生率的。让我医者独自面对，苛刻而不近情理。​​​​

发生了残余异味的有没有？在我术后病人身上，有！比例极低，但不是没有！发生皮肤出血有没有，也有。虽然很罕见！那么什么力量支持着我继续前行？是客户的感谢之情。复发的病例安慰我，没事的。伤口愈合不良的病人和我握手，说谢谢我。我知道那是真情，他们理解我已然付出全部心血。术后出血的病人来院不方便。我在风雨交加的降温天，走了三个钟，艰难买到了塑形马甲，送上门去，为病人护理伤口，腰伤未愈，大颗汗珠滴到了床单上。我愿意，并认为值得，我要伤口快点长上，尽量缩小。我付出的是真情。当家属握着我的手说谢谢。我的心，那叫一个飞起。就如同好的音乐让人陶醉，震撼心灵的更是让人飞起。听到醉人的旋律，美妙的音色，全身的汗毛孔会舒张打开，一股热流会由脊背正中向下流走，继而向腰胁两侧发散，直至全身打一个哆嗦而中止。我知道，那是开心到了极致的表示，身体心灵的愉悦无以复加！陶醉于这样的感觉，那是支撑着我疲惫的内心的完美体验！在18年临床外科工作中，实实在在救人性命俞百，历经各种穿孔腹膜炎无数。有些被救者没有丝毫感激之情，回肠憩室被误咽假牙顶破穿孔的那个，就是一直无法忘记的其中一例。真正是救了她的命，反而被她害，现实版的农夫与蛇！​​​​

终于还是要走了。接到短信：明天上午办理手续。没有多余的字。于是今夜思绪又开始飘了起来。想做事的心还是没有死。曾经的初心就是救人性命，不顾一切，但是我已怕了。人心已不再善良，恶人横行于急诊，司空见惯。医务从业人员受辱天天发生。越是救命的越是难生存。无法自保，也就无法行医。我要走了，今夜和那个曾经救命为已任的王大夫永别！​​​​

能从事的只是以前的副业，腋臭手术。多年前，真的很多年前了。2004年，第一次参与腋臭手术，那时是副高的助手。我说好神奇啊，皮肤薄薄的，真的能长活吗？怎么那么凶残啊，皮肤上结扎线密密麻麻！独自上手后，因为下手轻，并发症比例一直低，皮肤存活率高于同事，所以对我而言腋臭大范围清除没啥好害怕的。有人说，拆开纱包像赌博开宝一样，对我而言，基本都好，没啥惊喜。慢慢地成为加班开腋臭手术一员，因为奖金政策鼓励啊。一台腋臭手术费给到百分之十的提成，可不得了，抵上一个月七个24小时值班费总和了。话说那时，24小时值个班是75块钱。但仍然没有几个医生愿意加班开腋臭，直至制度竟被取消了！因为有人说王大夫不务正业！什么是正业，医生休息日加班开刀解决病人问题，医院拿走大头费用。不是正业？看着同事纷纷离开了外科，矜矜业业多年的我晋升无望，可以预见到十年后悲惨的自己样子。我也开始找寻自己的出路。治疗病人，先要自己活下去。医生集团是新生事物吗？本也不是，无非是生存下去的抱团法则。于是加入了腋臭团队，专职研究手术。毫无疑问，专科化优势下，这19个月收获超过此前总和！我多次和腋臭同道表态，不需要赞我手术技术精，因为天外有天，我的方法不是没有人尝试过和成功过。我需要或值得赞的是我拿出我拥有的一切去换。我已然放弃了18年在普外专业的积淀，称自己为腋臭科王惠春，没留退路！腋臭科医生，专注根除的少，因为难。保证减轻的则有一大波。根除难在哪？外面切口要小，隐形；皮下清除要广，深。皮肤要尽可能薄；术后皮肤缺血坏死要杜绝。目的和方法明显存在悖论。尺度在心里、手里和眼里。层次分毫不差，力度像做头发。麻醉要果敢，病人呼痛要忽略，心要狠，因为快速解决战斗，才是减少痛苦最佳办法。术前后要沟通，术中要应变，突发情况要稳妥处置，严重并发症要能拿下。​​​​

回头来看，多年前的我绝不能想见现在手术那么漂亮，高效。河北同道近日加入我的腋臭学院，表示被震惊，这完全可以理解，因为他们那里还在做切皮法。最后，明天去办手续离职了。会感性到流泪吗？应该不会。因为依旧喜欢心情飞起来的那一秒，那一次次的窜至全身的暖流！​​​​